120 十二年 - 方圆佰里

[00:00.0]第120集门被推开，
[00:03.28]有人走了进来，
[00:05.14]吴有才抬起头，
[00:07.06]吴筠将天色压得晦暗黑沉，
[00:09.91]灵堂寂寥惨淡，
[00:11.65]卷中纸巾纷纷似雪。
[00:14.23]有人的脚步声缓缓靠近，
[00:16.45]不慌不忙。
[00:18.37]女子全身裹在素白的长裙中，
[00:21.04]狂风将她的衣角吹得鼓荡，
[00:23.65]并肩那朵霜色绢花却洁如杨脂，
[00:28.03]于摇摇欲坠的灵堂烛火中与满院翻飞的纸钱中，
[00:33.07]眉目渐渐出现，
[00:34.9]宛若匆匆幽梦，
[00:37.0]似假还真，
[00:38.5]唯有才茫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女子，
[00:41.47]心想他怎么也穿着孝衣？
[00:46.1]女子在他面前停步，
[00:48.09]提眉看着他。
[00:49.72]吴公子，
[00:51.56]我有才骤然回神，
[00:54.05]陆大夫，
[00:55.79]来人是仁心医馆的宿管大夫陆童，
[01:00.08]他打了个颤栗，
[01:01.37]忙站起身来，
[01:03.74]陆大夫怎么来了？
[01:05.9]自母亲去世后，
[01:07.25]她浑浑噩噩，
[01:08.63]直到眼下才想起来是有一阵子没见着陆童了。
[01:12.92]吴有才对这位陆大夫是极尽感激的，
[01:16.43]先前这位陆大夫给母亲出诊，
[01:18.770004]将母亲从鬼门关上救回归一次，
[01:21.71]后来又隔三差五的让银针姑娘送来母亲的药材，
[01:26.18]唯又才知道自己给的那点药钱远远不够陆童送给他的那些，
[01:32.06]他无以为报，
[01:33.229996]只能将这份感激藏在心里。
[01:35.78]陆童把用白布包着的碗巾放到吴有才手上，
[01:39.41]吴有才有些踌躇，
[01:42.11]陆大夫，
[01:42.8]我不能，
[01:44.36]陆童却已走进灵堂，
[01:46.28]在燃烧的火盆前蹲下身，
[01:48.92]拿起一边的黄。
[01:50.14]只往里面填烧起来，
[01:51.83]忽有才一愣，
[01:53.66]肉色阴晦，
[01:54.92]灵堂中灯火通明，
[01:56.69]她白衣素净，
[01:58.1]发间簪花如雪，
[02:00.47]在这明明阴天里，
[02:02.12]像从坟间爬出来的新娘鬼，
[02:04.49]年轻美丽，
[02:05.87]斑驳森冷。
[02:07.37]胡有才莫名觉得有些发冷。
[02:09.8]下月初一，
[02:10.71]秋闱，
[02:11.61]你要下场吗？
[02:13.08]听得陆童这么一问，
[02:14.73]吴有才有些一愣，
[02:16.17]答道。
[02:17.42]要的。
[02:18.86]他跟着在火盆前蹲下来，
[02:20.94]与陆童一道往里烧纸钱。
[02:23.64]仆人其实都不知道此人能不能收到这些钱的，
[02:27.33]可总是要有个念想。
[02:29.52]可惜娘看不见了。
[02:33.34]过去那些年，
[02:34.57]每次他从考场归家，
[02:36.31]母亲都会在家里等着他，
[02:38.41]但今年只剩下她一人。
[02:41.41]待她考完回来，
[02:42.94]屋中的窗上再不会透出光亮，
[02:46.15]等他推门，
[02:47.38]再也不会看到母亲灯下缝补的身影。
[02:50.47]他正沉浸在悲痛中，
[02:52.42]陡然听见陆童开口，
[02:54.79001]其实，
[02:56.29001]其实，
[02:57.37]这是好事儿。
[02:58.84]我有才抬头，
[03:00.14]不明白他这话究竟何意，
[03:02.39]就算你今年下场也不会中的，
[03:05.6]与其让他再失望一次，
[03:07.52]倒不如让他怀着希望离去，
[03:09.77]对他来说，
[03:11.09]这不是件好事儿吗？
[03:12.8]女子语调一如既往动听，
[03:15.38]说出的话却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刻薄。
[03:19.16]吴有才愕然了好一会儿，
[03:20.95999]才明白他话里的讽刺。
[03:22.97]他愤怒的看向陆童，
[03:24.62]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。
[03:27.17]你怎么生气了？
[03:30.02]陆童微微一笑，
[03:31.43]抬手往火盆里添了一张纸钱，
[03:34.52]你知道吗？
[03:35.84]你母亲的病并非绝招，
[03:37.97]若是早几年医治，
[03:39.68]不会只这几年活头。
[03:42.17]可惜啊，
[03:43.22]被耽误了。
[03:44.42]吴有才的脸色骤然惨白，
[03:46.94]她自然知道母亲刚开始身体不适时没有告诉她，
[03:51.74]她那时一心扑在鲜云行，
[03:54.23]每日只想多卖几条鱼给她攒笔墨书本钱，
[03:58.45999]不愿为此。
[03:59.18]耽误鱼摊的生意，
[04:01.2]后来渐渐的难受起来，
[04:02.94]倒是瞒着吴有才去看了一回大夫。
[04:05.88]大夫告诉吴大娘，
[04:07.29]这病需要好好歇着，
[04:08.85]又昂贵药材调养，
[04:10.56]胡大娘舍不得，
[04:12.03]也担心误了于摊生意，
[04:13.89]咬牙忍了下来。
[04:15.84]直到实在瞒不住了，
[04:17.49]胡大娘才将病情告诉吴有才。
[04:20.25]他再带吴大娘去瞧大夫时，
[04:22.95]已经太晚了，
[04:24.48]不是调养就能调养得好的，
[04:27.15]面前人还在说话，
[04:28.98]字字句句都像是要往他心里戳。
[04:32.32]他这病只要在一开始发现时，
[04:35.39]用补养药材温养休葺，
[04:37.1]就可以痊愈，
[04:38.75]但因为要让你安心读书，
[04:41.36]不耽误你下场扬名，
[04:43.7]所以错过了时机，
[04:45.68]是你耽误了他。
[04:48.02]轰隆一声，
[04:49.16998]远处有雷声呼动我有才捂住脸，
[04:53.04]从喉间溢出一丝痛苦低鸣。
[04:55.68]他喃喃道，
[04:57.93]是我，
[04:59.22]是我的错，
[05:01.59]是我无能，
[05:03.42]是我没本事。
[05:05.9]若不是，
[05:07.38]若不是，
[05:07.91]为了他，
[05:08.73]母亲又怎会牺牲至此？
[05:11.22]他一辈子极笄功名，
[05:12.93]自以为怀才不遇，
[05:14.43]实则就是不敢承认才学平庸，
[05:16.89]一无所成，
[05:18.96]是他害死了母亲。
[05:21.42]儒生脸埋在指尖，
[05:23.16]泪水从指缝滴落，
[05:25.08]泣声中的悲回之意，
[05:26.97]听得身侧人面有动容。
[05:29.61]陆童仰起头，
[05:30.93]看着远处长空。
[05:32.97]行人总是如此，
[05:34.71]一遇到事情就自责后悔，
[05:37.44]永远从自己身上找原因，
[05:39.6]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过错都归揽到自己身上。
[05:44.07]父亲和母亲也是一样的吗？
[05:46.2]在他们得知陆柔死讯、
[05:48.21]陆谦入狱的噩耗时，
[05:49.89]会不会也辗转自责没有保护好一双儿女，
[05:54.03]会像吴有才这般难以释怀吗？
[05:56.43]会锥心泣血吗？
[05:57.9]会哭吗？
[05:59.48]火苗舔着黄纸，
[06:02.07]将昏暗的灵堂照亮。
[06:04.53]骆同垂目看着痛哭的男人，
[06:07.38]半晌，
[06:08.16]他说道。
[06:09.68]魏有岑，
[06:11.25]你18岁第一次下场，
[06:13.17]至今已过12年。
[06:15.12]12年了，
[06:16.8]难道你从没想过为何一次也考不中吗？
[06:20.9]哭泣声戛然而止，
[06:23.64]儒声抬起头，
[06:24.78]满脸泪痕。
[06:26.13]她茫然的下意识的开口，
[06:29.1]什么？
[06:30.57]如果你真是才学平庸的话，
[06:32.55]整整12年，
[06:33.87]为何要坚持下场？
[06:35.82]是不是因为你相信自己的文章定能金榜题名，
[06:39.14]名扬四海？
[06:40.29]他从袖中摸出一方折好的纸，
[06:42.84]放到吴秀才的眼前。